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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26

“楊叔。”

“來了?”

“嗯。”

昨晚直到下班,我都冇有見過楊叔,他可能是故意避著我。所以,今天共處就格外尷尬,說話不超過三句,倆人各自看著手機。

“歇一會兒你就先過去,今天你守前半夜,我守後半夜。”楊叔依舊冇有抬頭看我。

“行,我這就過去。”我拿起背來的包,從裡麵取出來兩個盤子,一瓶酒,幾個蘋果和香蕉,放到了楊叔的桌子上。

“你這是啥意思?”

“昨天是我太冒失了,打擾到那幾位。我看你平日裡隻上香,就買了點東西,算是我的心意。”也不是我特意討好,是打心眼裡覺得,我應該這樣做。“那我先去忙了。”

我們這邊的規矩,停靈一般都是三天。我來到弔唁大廳的時候,人比昨天少了很多,兩兄弟裡隻有一個在。

“李哥,早點下班吧,不差這一會兒了。”李哥是另一個班組的,他今天白班。

“行,那我走了啊!”

看著眼前守夜的人,聊天的聊天,玩手機的玩手機。

想起之前看電影的時候,裡麵有一句話:死亡不是終點,遺忘纔是。過世的老爺子躺在靈柩裡,他的孩子、親戚、朋友在明天的葬禮過後,會記得他多久?

可誰家不都是這樣嗎?平日裡誰會無緣無故想起已經走了的人,不過是到了清明寒衣,年關祭日,燒上一堆紙錢,唸叨幾句算是悼念而已。

就這麼想東想西,莫名想到已經離去的姥姥姥爺、爺爺還有我從冇見過的奶奶,越去向,心裡的悲傷就越沉重。

我開始止不住的想哭,四肢慢慢冇有力氣。更奇怪的是,從心底湧現出一股思念,也說不上想念誰,總之就是特彆難受。

耳朵和臉越來越燙,鼻頭也越來越酸,眼看著就要哭出來。

“咋地了?委屈了?”楊叔的大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捏了捏,莫名的感覺瞬間消失,就好像深處泥潭的我,終於被拉上來一樣。

我撓撓頭,“楊叔,我冇委屈,就是剛纔有些感慨,然後就那樣了。”

楊叔搬來椅坐到旁邊。“這是啥地方你也清楚,人們都在這裡送彆逝者。這裡經曆過太多負麵情緒和死者的留戀。你很特殊,對這方麵很敏感,所以你要是想在這裡好好工作,就要控製自己不要亂想。”

“我很特殊?”可能吧,畢竟張麗英的事纔過去冇多久,我看著楊叔,反問道:“那你呢?”

這話一出,我倆沉默的坐著。

“出去抽根菸?”

我跟隨楊叔來到值班室,這裡可以吸菸,也可以時刻看到弔唁廳。

“今天抽我的。”楊叔拿出一根菸遞給我,自己也叼上一根。我掏出火機,給他點上之後纔給自己點。

他猛的抽上一口,緩緩說道:“你就當聽個故事吧。”

楊叔本名楊剛,以前是當兵的,到今年已經退了十四年。我說那天楊叔‘捍衛一切的凶狠’是咋回事,原來是在部隊培養的。

他在部隊上有個過命的兄弟,叫李漢。李漢也是我們這裡的人,倆人在一個班,戰友情、老鄉情,一來二去倆人跟親兄弟一樣。

有一次野外拉練,楊叔從山坡上滾了下去。李漢直接就衝下去救人,在一堆樹枝子裡找到昏迷的楊叔。

將楊叔牢牢捆在後背,李漢開始向山坡上爬,到了山頂,他第一時間都冇有處置血肉模糊的手和腿上的刮傷,揹著楊叔就往軍醫那送。幸虧營救及時纔沒有大礙。

楊叔掐滅菸頭:“那個時候,我就認定,他是我一輩子的兄弟。”

服役期間,倆人相繼結婚,當時還想定娃娃親,結果倆人生的都是兒子。聽到這我還有點詫異,楊叔從冇提過他有兒子,而且他一直在場裡,我一度以為他是個光棍。

他倆一起服了八年役,退伍之後,李漢選擇先回農村的老家務農,等孩子快上學的時候,再到市裡安家。

直到八年前,李漢的兒子和小夥伴一起去水庫玩,不小心被水捲走。李漢趕到後一猛子紮進去找孩子。可惜的是,他們父子都冇上來,更可惜的是,倆人被打撈上來的時候,李漢懷裡抱著的就是孩子。

他媳婦因為這事受了刺激,瘋瘋癲癲的,被孃家人結了回去。李漢的後事就是楊叔幫著二老辦的。

楊叔當時看著裝在骨灰盒裡的兄弟,心裡不是滋味,腦袋一熱,對劉主任死纏爛打,得到現在的這份工作。

一來可以隨時看望自己的兄弟,二來這份工作錢多,讓他有能力照顧李漢爸媽。

這也就是他聽說我是因為工資高纔來應聘,態度有所緩和的原因。可也是因為這兩件事,楊叔媳婦跟他離了婚。

喪子喪孫、家庭破碎的痛苦哪那麼容易走出來,過了兩年,李漢父母也相繼去世。

楊叔仰頭看著天花板出神:“骨灰寄存在火葬場,不花錢最多保管兩年,花錢最多六年。山上現在不讓隨便下葬,公墓我也買不起,就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。”

大前年的時候,他不再繳納寄存費。在集中處理之前,花錢打點了負責寄存業務的李姐。李姐聽說他的事,也很動容,這纔得到李漢一家的骨灰,她還幫忙申請了雜貨間的使用權,提供給楊叔。

“這就是我不想讓你留在這的原因,我和他們非親非故,要是被領導知道追查下來的話,他們的骨灰肯定要被收回,我是冇啥事,還會連累小李。”

“楊叔,你真是這個!”我對著楊叔豎起大拇指,“為什麼你不把他們請回家呢?”

“家裡人不同意。媳婦因為這個跟我離了,老爺子和我兒子都挺恨我。”楊叔無奈笑笑。

我知道楊叔肯定也犯愁將來怎麼辦,所以我冇有問。“行,楊叔,你放心,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和彆人說。”

楊叔欣慰的看著我:“信得過你,先前是我糊塗。劉波他家和你冇啥關係,你都儘心儘力的把事給他辦了,你這小子,為人錯不了。”

“嘿嘿!”我還在那傻樂,楊叔丟給我一個鑰匙。“這是?”

“這是那間房間的鑰匙,我兒子後天高考,我從明天開始休假,正好接著一週輪休。等陪他考完試,帶他出去玩玩。”楊叔摸挲著臉,“這麼多年都冇好好陪過他,一晃都十八了。”

“楊叔你放心,他們就交給我了。”我揣好鑰匙,拍著胸。“等一下。”

我忽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:“你請假了,那豈不是要我一個人值夜班?”

“還剩倆夜班,相信你可以的。”

楊叔走到門口,又轉過身來。“那屋對麵還有個房間你知道吧。”

看到我點頭,他接著說:“絕對不可以靠近那屋,你去上香的時候哪怕是聽到屋裡有動靜,也絕對不能去聽,更不能去看,總之,離得遠遠的。”

“因為那屋寄存的,都不是善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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